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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nnb.   李建军

  

  夜色开始笼罩整个大隐,这个小镇在幽黄的街灯中入眠。

  在安静中走到大隐小学,特地到那幢曾经读过书的老学堂去看一眼,其实心里知道,那幢老房子早已不在,但还是按捺不住去看看:到底新建了什么?

  矗立于眼前的是一幢两层行政楼。是的,一切都变了,毕竟离开这里已经十六年。十六年足以让一个柔弱的孩子长成健壮的青年,也足以让一个正当年的男子白发苍苍。于是记忆没有了依凭,只有校园后头的老水杉和古樟依然在天地间静立,无声。

  小学对面是大隐初中,也彻底变了模样。我在校门口静望,也许是记忆太多,太杂,脑海中竟浮不起半点涟漪。离开时还是个雨季少年,不知世路多艰,不晓离恨别苦,而今回来,白发几缕,心绪沉沉。

  我不能停留太久,今晚的目的地是刘家塔,一个曾经陌生、今晚将要熟悉的地方。

  绕过旱溪头,一路是行道水杉,往南是低矮的山脉,温柔的曲线在空中缓缓起伏。已经十多年不曾走这路,不知刘家塔究竟在哪个方位,问了几个人,迷宫一般,找不到方向,幸而在桥头遇见初中同学黄超,他开车送我去志刚家。

  与志刚不相见,已十三年了。前不久听同学说起他的近况,去年他父亲因病辞别人世,今岁,他也得了同样的病,而家中孩子尚在襁褓,一个家庭何以维系?

  见到志刚,他一眼认出了我,脸上还是十多年前一样的笑容,笑着撩起衣服,给我看肚子上的伤口,长长一道,纱布包裹着。他说:

  “也没医保,只有农保,谁能料到,这么年轻会得这个病,之前连伤风咳嗽都是没有的。”

  志刚说话还像读书时那样轻声细语,他的脸还是当年那样清秀,只是言语间添了暮气。岁月是个神偷,不知不觉间偷走了我们许多东西,乌黑的头发、光洁的皮肤,这些都是外显的,那些内在的锐气、意志则在人生的渐进中一点点、一滴滴褪去。志刚是让这病一下子偷去了许多东西。而我呢?也在平缓的时间中消磨着自己。

  以前见书上说“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”,以为周遭人中何至于用生命去印证这句话,如今,这句话却发生在同学身上。如此,不得不让我站在三十而立的关口上,驻足、停留、回首、瞻望。

  人生前三十年已悄悄流逝,物非人亦非,检点过往,原来心中挥之不去的是与非、对与错、曲与直、爱与恨,算什么呢?浮尘一般,最好让雨打风吹去,如果留在心间,会永远是前行的挂碍。

  再往前看,以后的路会有怎样的风雨,谁都无法预测。古人说“人生无常便是常”,萨特说“人是向死而生的存在”,既然终点在某个远方等着我们,我们怎么可以放浪形骸?又何必心存执念?

  当我站在三十而立的节点,蓦然回首,隐溪河在平稳的夜中无语流淌,两岸街灯临水相照,在这流水般的岁月中,人事风物,渐次迷离,当年的执,如今的惑,似乎在路灯中慢慢清晰。

  灯火人世两悠悠,走过的路和未走过的路也因这灯火,渐渐明晰,渐渐开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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