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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篮桃子（散文）宁波作家欧阳传芳七岁的那年初夏，姑姑给了我半篮桃子，让我拎回家。出门的时候，我数了数，一共十二个。
我拎着篮子，沿着窄窄的田埂向前走着。五月的原野到处是一片葱绿，风暖暖地吹过来，带着新禾与青豆花的味道，田野深处，有一种生命初始的悸动。我不紧不慢地走着，前面是一条水沟，穿过去，再翻一个小山包，就可以看见自己的家了。
我停下来，轻轻揭开篮子上的红布，此刻，我知道自己最想做的是什么。当我的目光掠过那一个个成熟的、白里透红的桃子时，我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。周围一个人也没有，我的手悄悄滑过桃子，一个，两个，三个……整整十二个，我的手一个一个又一个地滑过去，触摸着，轻捏着，却一个也没有拿出来。我用力地舔了舔嘴唇，然后重新盖上那块布。
（配文图片取自于网络）
夕阳像一枚鲜红的图章悬在山口，执着地停在那里。我继续上路，水沟被我远远地甩在身后。我一路盘算着，家里六个人，除去父亲不在家以外，每人可以分两个，那么还剩两个，这剩下的两个怎么办？给谁？留给父亲的话，恐怕会烂；妈妈不会要，她不舍得多吃；五哥呢，似乎也不会……我摸摸已经有些发干的嘴唇，最后决定：现在吃了它。
我蹲下来，将篮子放在田埂上，夕阳的光辉照在那一个个泛着诱人色泽的桃子上，每一个都是那么可爱，每一个都是那么强烈地引诱着我，我感到胃在收缩，在蠕动，口水再一次不可抑止地爬上来。我抓起一个桃子，在裤子上蹭了两下，就放在嘴边，可我只是闻了闻，又在迟疑中放下了。
我拚命抑制住自己的渴望，可目光就像一只只贪婪的虫子，不停地在篮子里游来游去。记忆中，我吃过一次桃——四岁那年，妈妈去城里卖豆角，回来的时候买了一斤山桃，个头很小，外面有一层青色的茸毛。远远地，妈妈就举着手中的布包，我们兄妹欢笑着一齐拥过去。饭也吃不饱的时代，我们唯一地奢侈了一次。
（配文图片取自于网络）
翻过山包，我看见了家门口的那棵洋槐，村口有小伙伴快乐的吵闹声随风传来。一路上，我不停地走走歇歇，短短的路就这样被我迟缓的脚步一点点地拉长——直到夕阳沉入谷底，直到风中有了凉意。
篮里的桃子，被我捏得软软的，一次又一次地拿出来，又一次又一次地放回去，最终我一个也没有吃，不是我不想，而是我觉得不能，不舍得，我吃了一个，就意味着少了一个，尽管没有人知道，也没有人会责怪我，可我心里不愿意。
因为爱，我不舍得，又因为不舍得，我明白了心中的这份情，爱有多深，情有多沉，我无法计算，我能计算出的，只有篮子里温暖地躺着的那十二个桃子，还有一个七岁孩子眼中的渴望与忍耐。
回到家，妈妈按照我的安排，每人两个。当我从妈妈的手上接过那两个熟透的红桃时，心里有一股热热的冲动和幸福。我坐在哥哥姐姐中间，一小口一小口、轻轻地咬着，甜甜的桃汁沁入心底。
（配文图片取自于网络）
多少年以后，我还无法忘记那个黄昏，无法忘记那个拎着篮子徘徊的童年，贫穷的岁月没有让我学会贪婪，学会自私，倒是让我学会了珍惜，学会了爱。
（原载年6月14日《宁波晚报》，并被选入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年10月出版的《父亲·老屋·苦楝树——欧阳传芳散文选》一书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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欧阳传芳，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，宁波市作家协会会员，长期供职于宁波日报社，任过《科普大视野》副主编；已在全国几十家报刊上发表文学作品三百余篇，多次获得省作家协会文学创作奖与报刊征文奖，并有十余篇作品分别被多家出版社选入书中，所著《父亲·老屋·苦楝树——欧阳传芳散文选》一书，分别得到《宁波日报》、《芜湖日报》与光明日报网、搜狐手机网等媒体的评介与推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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